20年前的一天,也像现在一样秋高气爽。《科技日报》社时任社长尚勇一脸凝重,急匆匆走到我的工位,当时我是新闻中心主任。他一边敲着办公桌,一边对我说:“国务院新闻办赵启正主任要求《科技日报》采访赵浩生,赵先生这几天正在北京。你要亲自操刀!”大概怕我偷懒把活儿派给别人,他又重复了“亲自操刀”四个字。他转身走了几步,又回过头问我:“你知道赵浩生吗?”

  我当然知道赵浩生,而且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!我是从母亲那里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。在我的记忆里,母亲曾把《参考消息》上那些署名“赵浩生”的文章一一圈好,让我阅读。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,正瞪圆好奇的眼睛打量世界。

  真正有营养的读物

  上世纪70年代初,因中美关系得到改善,中国的国门刚刚打开一道缝。就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,著名美籍华裔记者、美国耶鲁大学教授赵浩生通过《参考消息》走进了国人的视野。当时《参考消息》经常刊登赵浩生的文章,比如《美国华侨看尼克松访华》、赵浩生同留美中国人士的谈话记录《中国归来答客难》等。赵浩生带来一阵“从中国看世界,从世界看中国”的清风,这阵清风吹到了母亲,吹到了我,也吹到了无数中国人。

  后来,我也当了记者,90年代还在美国工作五年多。虽然我的住所离赵浩生在康涅狄格州的家不到一小时车程,但始终无缘相见。2001年11月,当我奉命在北京采访耄耋老者赵浩生时,母亲已经去世一年多。我首先想到的是,要是母亲还在,她会让我向赵老提出哪些问题?

  在王府饭店一间客房,我如约见到了这位慈祥的前辈。赵老兴致很高,正式采访前,我们用英语闲聊。我讲述了儿时阅读《参考消息》的往事,并代故去的母亲向赵老致意。没想到,这让赵老打开了话匣子。

  赵老感慨地说:“孩子从呱呱坠地,牙牙学语,到蹒跚学步,是谁一直在鼓励他?是母亲!母亲的鼓励将影响人的一生。一个人在成功或挫败时,冥冥之中都能感受到母亲的鼓励和期待。”

  这时,赵老忽然问我:“那个时候能看《参考消息》,你母亲是大官吧?”我赶紧回答:“不算什么大官,刚刚能看《参考消息》那种。”

  赵老的话让我回味良久。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阅读,可遗憾的是,那个年代几乎所有书籍都是关于阶级斗争的教育。在今天看来,真正有营养的读物屈指可数。幸运的是,《参考消息》就是其中之一,而且让我深受其益。现在,每当我把一本好书推荐给儿子,却得不到预期回应时,便禁不住掏心掏肺做今昔对比,劝导他珍惜因中国社会进步带来的良好阅读环境。

  青少年时期经常阅读《参考消息》,让我的兴趣点发生偏移,所以在同龄人中显得很“另类”。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儿,痴迷于美苏第一阶段限制战略武器谈判、东西方缓和、中东石油危机以及越南战争等国际大事,这不是“狗拿耗子”吗?都是《参考消息》惹的祸!

  恩师叮嘱“一定要读”

  在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的感召下,我后来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电子学系(现在的电子工程系)。但我的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人文情怀,尤其放不下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。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我想到了隔壁的北京大学,便下决心再考。

  谁说一心不可二用?我在清华大学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,就开始联系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的博士生导师。我和著名国际问题专家薛谋洪教授初次见面时,他就给了我很多鼓励,并开了一份书单,还让我自己想办法补课。临别时,他又特别交代,要我订一份《参考消息》。我咬着牙,一跺脚:“行!”

  于是,每天中午,《参考消息》都会准时送达我在清华大学15号楼的宿舍。那时候,对于经济上捉襟见肘的研究生来说,订一份报纸可不是件轻松事。我自己花钱订阅《参考消息》也就罢了,还要在宿舍剪报、做笔记。室友经常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,我让他滚,他骂我神经病。

  苦读八年,我顺利拿到清华大学的工学学士和硕士学位。毕业后,我到国务院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工作两年,又于1989年如愿成为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的博士研究生。在读期间,按照培养方案,我又到南京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学习一段时间,并在那里搜集博士论文资料。

  临行前一晚,薛老师饯行时依然不忘交代,尽管南大中美文化研究中心有很多英文报刊和书籍,但《参考消息》能够起到索引作用,所以还是要坚持阅读。他操着福州普通话告诉我:“搞国际问题研究,一辈子都要读《参考消息》。”

  写博士论文《越南战争:历史渊源及其国际背景》那阵子,我脱了几层皮。得益于北大王缉思教授的具体指导,最终顺利完成论文。中国国际法学泰斗王铁崖教授担任答辩委员会主席。答辩委员会对我的论文给予充分肯定,认为我的论文“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领域的空白”。1992年,我获得北京大学法学博士学位。你说,这里面有没有《参考消息》的功劳?